歸國

剛回東京的那天傍晚就有人來按我電鈴，不認識的女士使用大陸的普通話，客氣說著：「您是台灣來的？」原來是對面的研究員。雖然是對門，也許也知道對方的身分，但我們一直沒碰過面，也沒刻意要認識對方。311災後幾日，宿舍區非常安靜，我想大家都各自避難或歸國了。「災後一星期我來按了幾次門鈴您都不在。」她說。
「我歸國了。」我說。
「我想也是……您回台灣了。」
「您沒歸國嗎？」
「沒有……」
我有點驚訝，災後一星期正是福島第一原發狀況最糟的時刻。東京顯得萬分不安。
「中國不是專機撤僑了？」我問。
「沒這事。」她說。那一星期她很害怕，所以試著按我的門鈴。
「……？那您的共同研究員呢？」
「剛好不在日本。」
「這樣啊。所以您一個人？」
「是的。而且我不會日語，看不懂也聽不懂。剛剛聽到聲音，想說您回來了，就趕快來招呼。」她說。

短暫聊一下，知道她不久要到台灣訪問。各自進屋後，我想著她來按我電鈴的那時，是什麼樣的心情呢？一定是因為無助吧，接待她的人不在東京，語言又不通，新聞播放的是令人驚駭的畫面，所以即使很冒昧，也想來按我的電鈴吧。我們存在一種既非「國人」又非「一般外國人」的關係，微妙又微妙，但在緊張時刻卻又覺得可以依賴嗎？

我樂意幫忙的，如果我能夠。但是為什麼不歸國呢？我沒問。也許有些事情並非都像我們處在「世界可以任意來去」的簡單。寧可萬分無助也不歸國。

但我是懷著隨時可以歸國的心情回到東京的啊，因為「隨時可以歸國」所以感到安心，所以更可以邁步向前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