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我對金馬獎不是太關心,對結果也沒什麼意見,不過頒獎典禮過後,各大媒體都刊出了評審意見,隨意瀏覽中發現這段:「決選評審團中的日本影評人大久保賢一更指出,田中千繪演出太過張牙舞爪,日本女性角色不應這樣表演,而是堅強中帶有溫柔面。」不知大家看到這段話第一個反應是什麼,是:「原來是這樣啊,台灣導演果然不瞭解日本女性。」或是:「什麼嘛,根本是男性觀點。」還是:「有沒有搞錯,現在日本女生可『張牙舞爪』了。」也可能是:「這個人可以代表日本觀點嗎?」但無論如何,在一群「外人」(台灣人)中,一個日本人評述日本人的觀點,似乎就可以被當成「第一手資料的專業性」。
之所以注意這段評述,是因為覺得這段話怎麼看主觀性都太強了,這主觀不是指對於電影導演的拍攝手法,而是對於「人」的定論。因為在東京的時候,我也體會到台灣人評述台灣人享有「第一手資料的專業性」,那些在公開或私人聚會場合中,侃侃跟日本人說著「台灣人就是如何如何」、「台灣女人就是如何如何」的發言者,總是讓我困惑,因為我、以及我認識的朋友,一點都進不去對方所提供的「台灣人」框框。
要有如何的信心才能這樣「結論式」的對人下定論呢?(還是所有從事評論工作的人都必須有這樣的信心?)雖然說在國外,「一個人就代表國家」的意義是存在的,但我總覺得那是根據一個人的舉手投足而來的「代表性」,而不是任何人都自覺有資格去代表國家的其他人。
去年去拜訪齊老師的時候,聊到所謂世界觀的問題,忽然提起一名在台灣享有盛名的文化評論人的德國觀點,其實只是來自作為丈夫的、一個德國人的個人觀點而已。也就是說,所謂的「德國經驗」、「德國看台灣」的文化批判,完全根據「一個德國枕邊人」的觀點,這樣的第一手觀點透過作者的文筆,被當初「求世界觀若渴」的台灣文化圈視為至寶、成為風潮。可是,「我見過那位先生,對於自己只是作為某人的丈夫就能輕易在台灣具有影響力,言談舉止無不沾沾自喜、自我膨脹……」老師說:「有些人的言論我們其實不需買帳。」
那麼,認識異文化的時候,所謂「該國人」代表該國人觀點的「第一手」權威,還真是「弔詭」。
就在我因為一段評審意見而「想太多」的時候,日本人作家S回覆了我的mail,關於這個日本影評人的意見,S在個人看法上也不認為是高明的,但讓我跳脫思考迷霧的,是S說:「我覺得,語言和行為的關係很大。劇中田中千繪講華語,表現自然跟說日語時候不會一樣。很難說是否男性觀點。」
不知為什麼,看到這樣的回答我很開心,因為這個看法完全不在本文第二段所提出的「選項」裡,也就是說,S點到了我思考上的盲點。
是啊,我為什麼沒有意識到語言的問題呢?所有學過外國語的人都知道,中文有些語彙在外語中找不到相對應的字眼,而外語的有些語彙在中文裡也同樣找不到;終極原因就在於文化裡沒有那些東西。因為在文化上不會這樣思索、這樣對應,所以語言裡就不會出現那樣的字眼與口氣。所以在某國待久的人,會逐漸變成某國的風格,因為語言使用而產生的文化內化效果是非常直接的。
中文非常好的S在這方面應該體會深刻,即使只知日語皮毛如我,也會發現自己在使用日文時就不自覺「溫柔」許多,日文的女性用語除了委婉還是委婉,用起來連腰都要不自覺謙卑的彎下了,如果繼續在日本待下去,性格恐怕也會變得壓抑。那麼,說著中文的田中千繪在日本人眼中,再如何也不會像日本女性,就像在電影裡說著外語的台灣人,如何看也不像台灣人。
不知那位日本影評人有沒有意識到這個問題?也許關鍵並不在「張牙舞爪」,而是在語言。說日本女性不會「張牙舞爪」任誰都不信吧,只是有屬於自己的方式。不過,不知這是影評人的原文,還是翻譯版,如果是影評人的原文,會用到「張牙舞爪」的成語,也實在是……「太不像日本人」了。哈哈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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