自己的聲音

有人跟我一樣，經常聽見自己跟自己說話的聲音嗎？是真的聽見自己的聲音，而且還能煞有其事的跟自己「對話」，如果旁觀者看見，就彷彿我在自言自語一樣。

可是，不是自言自語，我是真的在跟自己的聲音對話。有時候說著說著還會跟自己的聲音「激辯」起來，深夜裡家人經過我房門，總是詫異的問：「妳是在跟誰說話？」有時候則是在浴室，看見鏡子裡的自己在對自己說話，然後就「彼此」對答起來。怕鬼的朋友「毛骨悚然」說：「多恐怖啊，到半夜我連鏡子都不敢照……妳確定那不是幽靈？」星座通朋友「了然」的說：「嗯，是雙子座。」我敬鬼神、不通星座、也沒有精神分裂，不想追究原因，但清楚知道，我經常聽見自己對自己說話的聲音，而且忍不住要對答，只是在公共場合怕會「嚇」到別人，都會努力克制住。

自己的聲音都在說什麼呢？

大部分的時候很兇：「yhh！妳覺得妳今天這樣做對嗎？這樣做了之後自己有比較好過嗎？」「yhh！妳在做什麼，做這些沒營養的事還不如快點去睡覺。」「yhh！妳以為妳幾歲啊，還不趕快把那件衣服放回去。」「yhh！妳寫不到二千字就別想離開這張椅子。」……

也有扮演「智者」的時候：「yhh，你們彼此的路已經不一樣了，只能放手。」「yhh，其實妳心裡都知道，所以就去面對吧。」「yhh，雖然我知道妳很不安，但是我會給妳勇氣。」「yhh，不如妳所願，有時候是努力不夠，有時候就必須承認是自己的極限啊。」……

和自己的聲音對話，往往幫助我在關鍵時刻做出決定，也幫助我從沉淪裡拉起來，畢竟在很多時刻，人總是被迫體會只有自己才能幫助自己的孤獨本質，旁人是無從插手的。特別是在夜半生病，還不到送急診的程度，只能自己面對痛苦，自己跟自己說話、打氣，慢慢等到天亮。因為就算叫醒睡著的人，只是在干擾對方的睡眠、多一個「無助」的人而已。

這時自己的聲音就會變得溫柔：「yhh，我知道妳不舒服，可是現在不忍耐沒辦法。」「我知道很難受，所以要更堅強一點。」「如果想吐就去吐，不要吵醒別人。想哭也沒關係，也許可以轉移痛苦。」……就這樣被自己的聲音安撫著，逐漸等到天亮。

四月時和辦公室的助理們聚餐，談起生涯規劃、以及去留取捨的矛盾。我便說：「能按照世俗價值觀活下去是幸福的，如果不是，過得了親朋好友世俗的這一關，卻過不了自己這一關，即使平順一生，也無法真的快樂。」所謂「自己這一關」，我想到的就是「自己的聲音」，沒有真正面對自己，我會被「自己的聲音」煩死，能真正面對自己，就能生出面對世俗價值的力量。

結果這個月辦公室的助理A辭職了，她說一直猶豫不決，但聽了我的話，清楚知道留下來絕對過不了「自己這一關」，便遞了辭呈。接著，助理B也辭職了，同樣是想去面對自己心裡的聲音。除了支持，我不知能說什麼，只希望她們聽見的真是自己的聲音，而不是我的聲音。

也許會失敗也許遍體鱗傷，可是如果不趁年輕去面對自己的聲音，當青春的資本流失，會更加舉步維艱，到時只能將自己的聲音活埋，鎖在表面痊癒的痂口裡。

我的人生一點都不值得羨慕，或許也充滿缺陷。但我仍舊願意和我自己的聲音和平共處，至少內在沒有衝突，就擁有勇氣向前走去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