早餐的視野

一般時候我只喝牛奶當早餐，一方面是沒有食慾，一方面是缺乏情緒。怎麼說呢？既不想自己動手做早餐，也不想吃準備好了的早餐，當然也不想吃了之後還要收拾清洗，反正身心就處在一種彷彿夢遊的呆滯，沒有「以吃早餐揭開一天序幕」的情緒。出門在外也好不到哪去，以前姨婆還在東京的時候，住她家每天早餐都很豐盛。不論是日式或西式都具備「套餐」的架勢。餐盤中精緻的大小杯盤，放著果汁、鮮奶、火腿香腸雙黃蛋（或烤魚）、吐司丹麥牛角（或粥）、日式小菜數碟、以及水果，旁邊則放著茶與咖啡。

早上起來在餐桌上看見這些應該心存感激，但因為我只想喝牛奶的關係，總覺得壓力大到不行：個人式的套餐如果沒用完就會扔掉了吧？一想到這個就更加緊張，胃彷彿狠狠把門關起來似地，愈來愈難以面對食物。

沒吃完當然被數落，一早心情就很低落。雖然再三請求不必為我做早餐了，姨婆仍維持著「日本式的堅持」。為了不辜負長輩的心意，以及不暴殄食物，我居然開始藏塑膠袋在身上，打算趁姨婆不注意時將吃不完的東西打包。

我藏過：熱狗、水煮蛋、和風漢堡排、烤鯖魚。至於麵包，我認為姨婆收起來無妨，所以就留著。這樣至少餐盤上「乾淨」多了。只是，當我藏著這些食物出門的時候，內心總有點啼笑皆非的無奈。

為了這些食物，有時午餐便在外面找公園解決，一面吃著冷掉的食物，一面在公園的自動販賣機按出一罐熱茶來配，吃著吃著，真覺得自己像個有怪癖的孤單女人……（當然，也有很多時候，食物跟著我一天，最後還是進了電車站外的垃圾桶。）

後來住派駐在東京工作的爸爸朋友家，早餐就完全符合「台式媽媽」的隨意和簡單了。有時起床，家裡甚至一個人也沒有，我可以如常地呆滯坐在桌旁，夢遊般的喝著鮮奶，維持一種莫名所以的愜意。

可是住飯店時就完全不同，我很期待早餐——與其說是期待早餐，不如說是期待早餐所帶來的視野。

非常喜歡在飯店吃早餐，不是因為附贈的飯店早餐通常很「豪華」，而是地點多半是在有大片窗景的高樓層或一樓大廳。臨著高闊的天空、或者花園、或者遠遠街上來往的人車，以毫無阻礙的視野，悠閒用著咖啡吐司培根蛋，不管天氣是晴雨風雪，都有一種甦醒的快活。

有時遇見飯店早餐安排在密閉式空間（如無窗的房間、像地洞的地下室等），就像興奮開獎看見銘謝惠顧一樣，實在令人沮喪，不管餐食有多精緻豐美，在記憶裡都不會美好。

所以，剛剛從運河畔的飯店搬到這家位在商店街旁的飯店時，有點失落，好像從度假區忽然住到大賣場裡來一樣，房間的窗景是大大小小的樓層，以及窄窄的壽司街，彷彿還可聽見工人在後巷的吆喝聲。這樣的地點，無法期待什麼早餐的視野了吧。

可是，這卻是我經驗過最美妙的視野了。像忽然中到大獎一樣，真是快要喜極而泣。

位在最高樓層的餐廳，空間不大，但有兩面都是玻璃牆，擁有180度、毫無阻礙的窗景，整個小樽市，遠山與近景，層次分明，供人「閒暇的鑑賞」。

雖然餐食只有乏善可陳可以形容，但只要牛奶吐司咖啡就能打發的我，就算在這裡從早上八點吃到十點，還有什麼不滿足的？