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一次出國、也是唯一一次隨團去日本玩,是在大學畢業的冬天。對於我這種五字頭生的舊人類來說,能在大學畢業出國已經是值得羨慕的事了。
當時台灣團在東京最喜歡住在新宿東口、靠近歌舞伎町附近,以便安排夜間「特殊」行程。我渾然不知當地的龍蛇雜處,出國第一晚就遇見雪,對著窗口外的燈紅酒綠可是興奮不已。因為沒參加晚間的「自費行程」,在東京唸書的表哥在傍晚就跑到飯店來,說:「走,去吃拉麵。」然後左彎右彎,上二樓,非常狹小的店(後來便習慣東京空間的方寸必爭了),擠坐在長桌邊,表哥說:「最好吃了,這家。」接著示範:夾一口,唏哩呼嚕爽快地把麵條吸進嘴裡,很認真的說:「要這樣吃。」(其實才不一定,高雅的小姐並不會在大庭廣眾這樣吃麵。)
我們半信半疑,一邊學一邊笑。當時還不知道冬天去日本要「洋蔥式」穿法,在有暖氣的店內,吃到熱氣蒸騰、渾身冒汗,層層的衣服卻一件也脫不下來。
「好鹹啊。」我說,一邊擦汗、扯衣領。
「哎,妳不懂。」表哥說。
不懂的還不只這個。
隔天自由活動,表哥帶我們逛市區,就是淺草寺啊上野公園什麼的,因為當時台灣還處在「自由獵捕」鳥禽的階段,看見不怕人的鴿子、水鳥、甚至烏鴉,在園區自由飛棲著,感慨油生。
這時表哥忽然看著橋下群游的水鴨說:「我們常想,如果有人偷抓了一隻來吃,不知會怎樣?」這個「我們」指的是他和他的韓國同學們。
這是什麼聯想啊?
「在某個晚上,我隔壁寢的三個韓國同學真的抓了一隻水鴨來烤。」
「這?真的假的?」
表哥一本正經的描述,三個人如何偷偷溜出宿舍,到上野公園不忍池畔,摸黑逮了一隻水鴨。回宿舍後又如何殺鴨、放血、拔毛,犯規開電爐燒烤,吃得津津有味。
「然後咧?」我的眼睛應該睜得很大。
「就被發現啦。馬上就遭到退學處分。」表哥嚴肅的說。
關於這「三個韓國人被退學」的故事,真是太荒謬了,該笑、該譴責,還是該表示遺憾,我愣在現場(除了眼睛,嘴巴應該也張很大),完全無法反應。
我,被唬攏了嗎?
離開「神奇」的表哥。從關東沿路搭車到了京都。因為發現參觀行程裡沒有金閣寺,我便失望嘀咕著為什麼。沒想到我媽竟發言跟導遊說:「╳先生,我女兒說要去金閣寺欸。」這……(冒冷汗)
「各位,」導遊說:「現在這位有氣質(?)的小姐說要去金閣寺,我就『殺必速』帶大家去一下。」(內心OS:你女兒是個什麼玩意※◎%#$)
走過金閣寺庭園小徑,導遊指著路邊石塊介紹說是「貴人椅」,因為當時足利義滿遊寺之後,常常在此歇息。「所以囉,坐坐貴人椅,就可以當貴人啦。」
整團人開始排隊去坐一坐,輪流拍照,比金閣寺還受歡迎。可是那石塊怎麼看都很普通,連個標示也沒有。正熱鬧烘烘時,我往左邊一看,涼亭般的木棚下有一石塊,邊邊木牌上工整寫著「貴人榻」。
咦?正疑惑著,導遊已經大聲呼喊:「喂,各位,不是那塊,是這塊唷。」
「啥米?」屁股才剛坐下去的歐巴桑說:「夭壽喲,啊這塊是啥碗糕?」大家一陣亂,趕緊移位,追逐「貴人」的心意真是執著啊。
我也跟著東坐西坐,也做了很多後來認為「很蠢」的事。這些「很蠢」的事在以後的旅行中都不會再做了,去日本不再跟過團,表哥也老早成為在上海的台商。
可是就像人生中所有無法重來、複製、取代的第一次一樣,懵懂的旅行想來就像自己的純真年代,真有一種懵懂的快樂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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