後會有期

那天中午在梅爾克俢道院莊園用餐的時候，已經是這個團體旅行的第三天，差不多是彼此試探對方「底細」和交朋友「底線」的階段。我們早已經設定好彼此的關係是平凡上班族同事，利用年休假一起出來玩。以避免一說是求學時的朋友，馬上會被追問是哪時候、哪一間的，連串的私人問題就會順理成章的出現，光用想的就很恐怖。

已經十二年沒參加過團體旅行的我其實運氣不錯，因為領隊不是「團康型」或「海派」人物，團員素質也算整齊。這個團裡有兩個分屬小五和國一的女生，原先雖然不認識，但不多久就混熟了。只是不知為什麼，她們用餐時都會自動跑來和我們同桌，「因為她們覺得和爸媽同桌很無聊，想和『年輕人』在一起，不會麻煩吧？」她們的家長說。

有沒有搞錯呀，我看起來根本就和「家長們」差不多大，而且身上應該掛有「小孩勿近」的牌子吧……基於禮貌，我只好陪著小孩閒扯，從小魔女到小紅豆到keroro軍曹，到哈利波特最新一集，到5566到S.H.E，最後小孩問了一個關鍵題：「姐姐妳幾歲啊？在做什麼？」我還沒接話，L轉移問了小孩的學校生活，開始聊到補習啦、學測的話題。

隔一天，團裡幾個「貴婦」級媽媽走過我們身邊，對著L肯定的說：「我知道，你是老師。」L嚇了一跳，我事不關己的憋著笑走開，忽然發現，原來小孩是最好的「密探」。她們一定注意到了我「興高采烈」跟她們聊卡通時，L在一旁快睡著的臉；L跟她們聊學校時，我立刻起身去倒咖啡拿甜點，一附無聊樣。

L後來嘆了一口氣說：「真服了妳，連小紅豆和keroro也能聊，那到底是什麼東西啊？」其實我也只知道皮毛而已，亂聊又不需要深度。晚餐時，小孩們又來了，閒扯後照例又是「姐姐妳幾歲啊？在做什麼？」因為不想讓這種情形變成常態，干擾之後的旅程，我不再做禮貌性的「服務」，並且正色的說：「我不是姐姐，要叫我阿姨喔，我恐怕跟妳媽媽差不多大。」

後來小孩就不再過來了。幾天後結束旅程，在機場分手時，大家互道有緣再見，我也隨口笑著說「後會有期」。這時，我發現小孩的父親意味深長的看了我一眼，然後，我就意識到自己真是糟透了，為什麼要說出這種言不由衷的話呢？

「妳並不想後會有期吧？」那父親的眼神似乎是這麼說的。而且，他說得對。我想，如果我一路維持著熱絡的風格，就算是假的，分手時說著「後會有期」也無所謂，但我明明就一直維持著萍水相逢的禮貌關係，最後卻冒出不搭軋的「後會有期」，豈不是把別人當笨蛋？

人與人之間的應對是很微妙的啊，至少我又反省到了一些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