去年秋天(在預計之外的)參加了母系的X十周年慶。不習慣活動場合的我,打算領了紀念品,等第一階段的致詞時間完就離場。
上台分享心情的「老系友」們其實也多半是自己當時的老師,能出席的當然都還算健康,只是這些老師就算教我們的時候正值壯年,現在也都垂垂老矣了。幾歲呢?八十以上、八十、近八十大有人在,某一位老師上台時我跟身旁的C不禁都回憶起大學時曾經去上過這位老師的課,但是第一堂之後就退選了。「因為……實在聽不懂欸。大概沒有慧根。」我們大笑。我和C不是同一屆,也不清楚當時是不是選修了同一年的同一班,但二人回憶起聽了一節「大受驚嚇」,從此懷疑起自己對該學科的「慧根」,過程居然一模一樣,實在好笑。
但接下來就不太好笑。因為這位年過八十的老師大談自己對於研究成果的價值無可取代,並且後繼無人,所以雖然自己已經老去,但也要繼續教到最後一口氣,這門課絕對不能讓給別人。
「所以,他還在系上教XX課?」我有點嚇到以為是個玩笑,但那是真的。也就意謂母系研究這個領域的後輩(也中年了啊)至今仍無緣在課堂上傳遞他的專業知識。這位老師退休之後仍緊緊抓住這門自己認為「絕學」的課,充滿「使命感」的打算至死方休。
老教授退休後,如果是系上願意借重其力就再說,在此之前不是應該先「裸退」嗎?不僅沒有,還「舍我其誰」真是太可怕了。先不論我有沒有慧根,而是所謂「絕學」,認證何在呢?不是自己說了算吧。何況人終有離世的一天,若認定是絕學,應該趕快著述以傳後世才重要啊。
學術界的「尊老」是美德,是後輩心甘情願的賦予,不是「自尊」其老吧。近日看了朱敬一這篇所謂「學閥」,提到「像台灣這樣的華人社會,我們太習慣於敬老尊賢,基因裡對於『老長官』、『老師』、『老部長』、『老前輩』、『老主委』有莫名其妙的禮敬。於是,即使這些老前輩能力、實力、體力都不怎麼樣,甚至有些令人討厭,台灣的組織文化還是容易縱容他們」。
認為「做為公立學研機構的教研人員,到了70歲法定屆齢上限,就應該退休,不要再用任何理由、以任何白手套經費、用任何特聘、約聘、特約碗糕的名義在公立單位繼續受聘。白手套自己以為看起來一切合法,但是別人都知道是國王新衣,欲蓋彌彰。」文學系所「可圖之利」不多,但緊抓著課程不放,認為自己是「絕學」,不給後輩機會,不也是一種「學術的霸權」?
另一種「自尊」心態,出現在「我貢獻良多,應該給予禮遇」,自認退休之後理所當然可以繼續享有原職所有的資源。但其實「在心態上,要了解:任何形式的延長聘任都是特權(privilege),而不是權利(right)。特權是別人的恩給,一旦開口明示或暗示,就是羞恥。」原本我以為這種「要資源」的特權心態不會(應)出現在老是言必禮義的學者身上,豈知在研究空間不足的狀況下,仍有退休教授「大方」要求繼續保留原有的研究室供他使用……基於和氣尊老的原則,「你敢提我也不敢不從」就通過了。
還好我所在的職場沒有那麼「頂尖」,就算有人自認為自己的研究是「絕學」,大概也只在門徒間造神而已。至於有沒有另一種「搶奪資源、權位」的門閥,倒是跟尊老不尊老無關了。
沒有留言:
張貼留言