2010-04-03

食物與虛無

無端想起新加坡的食物來了,也許是因為E回來的關係。她告訴我幾年前我們去文華酒店吃的海南雞飯餐廳換到了二樓,價格也貴了些,還有那家印尼菜,因為偏辣所以她也少去了。其實我想到的還有胡椒蟹,以及跟C一起吃的下午茶甜點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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當然我心裡很快就明白,我所想其實不全然是食物,而是因為朋友。記憶的光亮常常會在眼前的「虛無」生活中發出訊號,引領自己去確認哪些是生命裡想要握住的東西――即使知道最終什麼也留不住。

人生愈過愈久,愈知道朋友的不容易,如果過去沒有累積一些友誼的「資產」,之後根本無從補救。所謂不容易在於,彼此其實分散各地,除非特別相約不然連見面都難,雖然現今網路發達,卻也不是那種會掛MSN、FB、噗浪……等讓生活透明化的人。彼此知道都有生活的難處要面對,不會特別談起,但傾吐起來卻知道非常「安全」而能毫無顧忌。

前年在東京的時候,有博士研究生跟我說他的人生觀很虛無,以我的身分與「輩分」當然不能附和他的念頭,但我很想說我知道,因為有時候我也覺得我們這一行很虛無,特別是在這個一切量化的時代。因為一切要量化,所以同事關係也變得很表面,這個表面不表面和職場關係是不是和諧無關,而是這個職業的生態。當然,如果職場關係不和諧就還會更糟一些。

我這個工作牽扯到太多的「人治」了,「人治」因素如此龐大卻又要一切量化,「好」與「壞」之間的評量變得很詭譎。譬如超級業務員,評量標準很簡單,就是訂單或入帳金額,這種量化很現實但也很具體。但「人治」的評量卻非如此,看起來「人治」比較合乎人性,但誰都知道「人性」其實是難以依賴的。

A認為你說得好,B認為不好。A比B有「大老」的態勢,你就是好的,反之你就是不好的。好與不好不是說說算了,背後牽扯的是龐大的資源與是否能站上浪頭的關鍵。那到底真正的標準是什麼?「壞就壞在」有些觀點的討論沒有標準答案,用「見仁見智」一句話就能帶過。這就是「虛無」。

另一種量化標準來自眾「小輩」的票選,這也是「人治」,「最優良XXX」、「最受歡迎XXX」……把職場變成表演事業。票選結果當然不應質疑,值得表揚。但這個職場終於等同表演事業,對我來說,也是一種「虛無」。

既有量化,就會出現排擠效應,所謂「良性競爭」其實在任何職場都是「場面話」;既有競爭,就有利益瓜分,就有微妙心理,就會相互打量、考核,終究難成「真實」的朋友,說起話來最好自我設限,似乎也是理所當然。第一個工作做了十年,雖然回憶裡有「光怪陸離」的痛苦,不過也正因為同事們都只是任老闆擺佈的棋子,所以感情算是純粹的,合得來合不來就是個性的關係而已。之後到目前的工作場域應該算是「升階」,但這個圈子(不是這個單位)的詭譎利害關係自此揮之不去,小道消息、恩怨難解更非一朝一夕。

但我們對這個工作最初的認知是什麼呢?我們希望走一條不那麼世俗化的道路,結果沾了這個美名,卻拿來包裝世俗化的內在。真是太「虛無」了。

雖然虛無卻無所掙脫,也許就寄託在食物上。這個圈子會議、活動不斷,談話無法交心,焦點似乎就放在飲食上。自詡美食家者比比皆是,吃個筵席也可以從哪個師傅、哪個傳承、哪個做工,說得頭頭是道,有人專攻菜餚、有人攻點心,有人專攻茶、有人攻酒,一場說過一場。經歷幾次不再出席後,也就逐漸被視為「圈外人」了。

以上種種競爭,包括飲食,我好像沒有一樣想要去比的(但別人眼中也許你還是個競爭者),這也是我的「虛無」。

而願意想起的是和E和C一起在新加坡吃胡椒蟹、海南雞飯,喝下午茶,卸了妝穿著睡衣在床上聊到半夜三點的景象(雖然我們的年齡再也不適合熬夜)。

新加坡並不吸引我,我也不迷戀食物。但回憶裡那些食物忽然美味萬分。
我跟E說:「哪一回再去新加坡找妳,一起吃胡椒蟹跟海南雞飯吧。」

「嗯,好啊。」她說。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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