和解

前日和久未碰面的後輩聊天。說起她最近跟擔任助理工作的老闆比較熟了，閒聊時老闆感嘆的分享起自己求學的「心路坎坷」與指導教授的「恩怨」。聽到這些讓我沉思了一下。跟這位「老闆」有同門之誼的我當然知道這些「恩怨」，但讓我沉思的卻是，這意味著這些事或將代代相傳下去，如同我們學生時期一邊神秘兮兮一邊津津樂道的學術界八卦一樣。但學生時期聽說的八卦像天寶遺事，現在後輩說的八卦就發生在自己週遭。始知「身邊瑣碎小事」被如此「放大」，原來就是「聽起來很了不起」的學術界八卦的起源。

「恩怨」如此被放大、被流傳，其實就是當事人不願意和解。可以放一年、兩年，一輩子，甚至波及到後輩。譬如A與B不願意和解，連A與B的門生都有原罪。我所謂和解不是法律上的白紙黑字，通常師生、同儕的恩怨不致到此地步，我說的是自我的和解。

以前當學生的時候，總覺得師長們的恩怨一定有某種「深刻」的原因，畢竟大家都是講道理的人，何以無法和解。但在文化界待久了之後，才發現所謂「講道理」的人，往往就是最難和解的人。不僅因為難以放棄己見，更因為以「講道理」為職業，有一輩子的時間可以耗。

這跟生意人的觀點很不一樣，如果發現多耗一分鐘就多損失好幾萬，生意人算盤打一打，可以認賠就認賠。相對而言是非常「阿沙力」的。

因為房子修繕事宜，上個月不得已去開了生平第一次住戶大會。才到會場，就聽見有人在稱呼某戶先生為「X教授」。我循聲偷瞄，瞬間升起「不祥」感。果然，會議有一大半時間浪費在此人的「演講」上，此人以為這是他的課堂嗎？碰巧我當學生時非常會抓重點、做筆記。在他「談笑風生」、長篇大論的演說裡，只歸納出反覆的一句話：我不出錢我不出錢我不出錢……

「X教授」不願意共同負擔電梯修繕費，說是自己「住在三樓很少用」。為拉攏大樓「盟友」，甚至提議讓頂樓兩戶負擔即可，因為他們「最需要」。所謂「講道理」的人，面目怎麼這麼噁心呢？所謂人性，也真是很「邪惡」，明明知道費用推給頂樓負擔根本不合理，但其他住戶因為屬於「提議中」不必負擔的一方，居然也都悶不吭聲。

身型頗似戎祥的「X教授」大言不慚跟頂樓老先生老太太強辯，直到老太太身強體壯的兒子衝出來理論，兩人破口大罵，幾乎要打起來。我沒看「結局」就離開了，後來碰到一樓的生意人先生，他說：「我才不去浪費時間啦，反正決議要出多少錢我就出啦，不囉唆。浪費時間在那邊，生意少作好幾條咧。」

「講道理」講到這麼難看，我覺得很不堪；講到一輩子始終無法和解，我也覺得很悲哀。我的人生裡當然也有討厭與無法原諒的人，但這些人一旦被我「宣判」，就離開我的人生，被「無視」了。

「放下」對方、「放過」自己。這是跟自己和解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