丟棄

無預警被分手的那一方需要多久才能「恢復正常」呢？我跟小後輩H見面的時候，一眼就覺得他糟透了啊，坐下來我注視著他講完所有的「故事」，以及那些誇張、無效的「自虐」與「哀憐」反應。然後問：「所以，現在都過去了嗎？」「對呀，現在真的可以過去了。」我懷疑：「真的？沒有吧，不到一個月。」「真的。」他又說。
「沒有吧。」我微笑，接著說：「那你要不要看看自己的衣服？」

我一坐下來就發現了， H將長袖POLO衫內外穿反了，領口不僅無法好好翻開，車線立在肩袖，白色洗標非常明顯的在下擺招搖著，一向算是注重「門面」、朝向型男目標的H就這樣在外頭晃蕩了一天而不自知，哪裡叫「恢復正常」？

H發現後也大吃一驚然後開始狂笑，無論說是大哭或大笑，H看起來都很「卡通」，但就在穿衣打扮這樣的細節上，可以知道他真的很受傷。

他問我會不會、或有沒有這樣過，我說沒有。我確實不曾、可能也不會有H之前那種「狂烈」的付出行為，青春期沒有現在更難，所以也不會有這樣「狂烈」的分手模式，這兩者是一對的、互為因果的。「所以，」H問：「yhh會是比較愛自己的那種？」我不知道，但至少不會不愛自己。也許這裡面有一個關鍵，就是「丟棄」。

我很會「丟東西」。至少每半年清理廚櫃或房間，一定當機立斷的丟棄很多「不要」的東西。我留下的書不多、信件不多、紀念品不多、禮物不多，日記全數銷毀，對於「暫且留下來也許以後會有用」的東西在分辨上也很乾脆，要丟棄的絕不手軟。

所以我的家我的房間我的辦公室始終很「清爽」，住了十年二十年應該也不會有太多東西。可是這不表示我沒有留下具有歷史的東西，或者我想珍惜的人生物件。譬如幼稚園的可愛成績單、校園民歌時期的黑膠唱片、十歲時父母所送的人生第一隻手錶、絕版雜誌、重要的藥方……我對於什麼東西在我的人生裡有意義的判斷非常明確，不想拖泥帶水。

就像「清垃圾」一樣，我不吝於如此勤快。

當然青春期時的自己不是這樣，把一切都當成一輩子的收藏這樣來對待生活，直到不堪負荷，還覺得真是淒美。從無法自拔走向勇於丟棄，就像跨出青春期的門檻。只是，我更為絕決一點。

決定毀棄日記的那時，剛好在某年新春，參加新春團拜等抽獎時，因為閒著，就帶著日記一邊撕一邊等開獎。偏財運極弱的我那年居然連連獲獎（包括同事寄放在我這裡的兩張抽獎券），使我不時放下撕爛的日記本以及一膝的碎紙屑跑去拿獎品，實在難以忽略這整件事是個隱喻。

我快速選擇丟棄那些不需要的生活物件，而那些選擇離開我生命裡的人事物我也快速丟棄了。

「有沒有什麼時候突然想到某件，才發現居然已經丟棄了的遺憾呢？」有人問。
「應該沒有。因為丟棄的那時我就開始忘記丟棄了什麼，所以也無法記起來。」我說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