經過了長久的時間,回頭看一看自己,便發現有些事已經不會再做了,但是當初卻做得很高興。譬如整理相片的時候發現這個:第一次去日本的時候,跟鴿子、和鹿「玩」得多開心。
但是天啊,現在我並不想讓鴿子或鹿如此靠近我。
因為當時的台灣是個環保、生態、保護動物等等意識還未被啟發的時代,覺得有動物願意「毫無保留」的靠近自己,真是件希奇又開心的事。跟喜不喜歡無關。等到「民智大開」之後,城市的鴿子跟麻雀一樣普通,就知道自己其實不愛鴿子、也沒那麼喜歡鹿。所以只會拍下這樣的相片:
↑OS:對,很好。鹿先生(或小姐),你們在那裡就可以了。
又譬如機車旅行。學生時期誰沒搭機車旅行過呢?時間、路途或長或短,載人或被載。我不騎機車,是被載的那個。最長是搭火車到南部後,從高雄出發玩屏東、美濃、墾丁一圈。可是現在要我搭機車(被載)我也不想了,單車、公車、捷運、走路對我來說都比機車理想。
再譬如路邊攤,不談衛生健康等因素,路邊攤的美食好物是無可取代的,但除非特殊情況,坐在路邊攤吃東西我也不會再做了,只會買了帶走。
這些不會再做的事,是年紀漸長、失去青春活力的證明,還是年紀漸長、走過「嚐鮮」或「同儕行動」的青春期,愈來愈能夠順應本性的生活呢?也許都是。因為擁有願意多方嘗試的青春期,所以才會領悟喜歡與不喜歡的界線,然後朝向穩定的個人風格生活著。
只是,有關「順應本性」這件事,最近讓我有點困惑。所謂「本性」是在何時建立的呢?
之前跟一位擔任知名企業CEO的男性友人閒聊,說到職業倦怠時,他忽然說:「妳知道嗎?我一直有種慾望,就是吃飯的時要把一隻腳抬屈到椅子上放。」「你是說……像土流氓那樣,抱著一隻腳的膝蓋吃飯?」看著一派菁英形象,還算斯文有型的友人,實在難以明白他話裡的意思。
「對、對。」他有點興奮:「我小時候在鄉下大家都這樣吃飯呀。好輕鬆啊。我現在偶爾在家重溫一下,真是舒服。」
「那……你太太?」
「當然嚇壞了。」他笑:「說成何體統!」
我也嚇到了,因為友人的態度讓我覺得有種「下定決心回歸本性」的快樂,眼前立刻出現一個「糟老頭」半蹲椅子,抱膝大嚼、或者還加抖腿的樣子。
我於是想到另一位朋友說起自己父親的事。從官職退休後的那位長輩,經常穿著內衣就出門散步或購物,而本來很重視餐桌禮儀的他,現在吃完飯就會在餐桌上大打嗝,絲毫不避諱。做女兒的忍不住糾正,結果被說:「我現在要依照本性過日子。」
這些在社會教養下妥協,所以才「不再做的事」,在中老年理直氣壯的、逐漸回到自己身上了,但這卻是在朋友交往時無法看見的。我彷彿可以理解有些夫妻到老忽然發現另一半「變了一個人」的原因,因為對方正「無力對抗」的回到幼時的那個「本性」,並無視於另一方的錯愕、任性享受著。
原來,所謂家庭教養的意義也呈現在這裡,譬如我腦海中如何也無法出現「舉腳吃飯很痛快」的畫面,如何也罵不出髒話,所以是「沒做過的事」,而不是「不再做的事」。這種家庭教養的「制約」,真有種「最後見真章」的對決啊。
雖然只是身為朋友,但我絕不想看到一直文質彬彬的男性友人在餐桌前「高抬一隻腳,抱膝大嚼、還加抖腿」的模樣。所以,對於他太太的「驚慌失措」實在很能體會,也生出了同情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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