寵物的位置

前年夏天我去了輕井澤，去年夏天因為暫居東京的關係，又帶朋友去了輕井澤。說輕井澤有什麼「好玩」也說不上來，但因為是度假區，一到那裡就是不由自主的放鬆、放鬆、放鬆。輕井澤是中、高級消費水準的度假區，帶著愛貓愛犬，「一家大小」開車來度假的家庭非常多，走在路上經常能「與狗同行」。所以輕井澤可說是寵物的天堂，特別是狗。我曾經投宿的ペンション（pension）養了一隻柯基犬，假日便預約了「行動美容車」前來為愛犬清洗、整理毛髮。路上的寵物餐廳也不少，大多掛上明顯的招牌，並擺出為寵物特製的菜單，歡迎「攜家帶犬」的顧客。

我對貓狗還算喜愛，碰到「有教養的」也很心動。只是，小時候雖然也養過寵物，但總覺得畢竟「人獸殊途」，無法與寵物「同床共枕」、「同桌共食」，大概是理智上無法昧於人獸「病菌交流」潛藏的危機。不過，我對別人要如何與寵物相處沒什麼意見。

說沒什麼意見，當然是在彼此不干擾的前提下。輕井澤的狗狗雖然為數眾多，但一旦進入美食街，通常就會被主人栓在走廊的柱子下，不論大型犬、小型犬都不會進入餐廳（寵物餐聽通常是獨立的餐廳，不會在美食街），用餐時間一眼望去很像狗狗展示會，如果牠們彼此會交談也很有趣。不過，這也意謂著「不把寵物帶進非寵物餐廳」是大家的共識，雖然我也很疑惑就這樣把狗狗「丟」在外面會不會「遺失」，但顯然在日本這似乎不是個問題。

隔了這麼久忽然提起這些事，是因為過年期間在台北碰見幾件「寵物用餐糾紛」了。

在台灣不知是民情不同還是「公共場域認知不足」的問題，有些「無罰則的生活守則」，推行起來總是不太順利。

先是迴轉壽司店，像這種食物「赤裸裸」放在檯子上轉的餐廳，限制寵物入內應該是很必須的了。但那天我們用餐到一半，忽然發現食物檯對面出現一隻貓頭，真是大吃一驚。原來對面那桌女生帶了一隻長毛波斯貓進來用餐了，貓看見轉檯上的食物（幾乎都是海鮮）就是忍不住要攀上去，女生們一面談笑一面抓貓，還是壓制不了。

其他的客人開始議論紛紛：「怎麼可以帶貓進來呢？」我也很想這麼問。因為貓會想攀上食物轉檯本來就很正常，是根本不應該讓牠進來。像這樣充滿「生食」的餐廳，衛生標準豈可不嚴格。門口明明貼了「禁止寵物」的標誌，卻又不敢得罪「白目」的客人，其他客人雖不滿卻也還是繼續用餐，真是個奇怪的循環。我呢，正巧要離開，就問了店長說：「寵物可以進來嗎？」店長只有苦笑著說對不起。

然後是西餐廳。我們預定了座位，才坐下，就看見遠遠對角線的A桌出現了一隻紅貴賓，我問服務生：「這餐廳可以帶寵物嗎？」不料服務生用很為難的表情回答我：「對不起小姐不能帶喔。」我先愣住，才發現原來他以為我要帶寵物進來，我笑笑說：「不能帶喔，那怎麼裡面有一隻狗？」一說完他轉身看，嚇一跳。

這時那隻可愛的紅貴賓被主人放在桌上，忽然開始抖毛，我看見緊鄰著的B桌客人不悅的移開桌上的牛排，臉色非常難看。然後經理跑去處理，好像告知A桌說不能帶寵物進來之類的。但無用，A桌客人一面無動於衷的繼續用餐一面開心的逗弄狗。

結果B桌氣呼呼的走了，旁邊C桌也氣呼呼的走了。結帳時都在櫃檯發了脾氣，經理只能不斷道歉。因為B桌C桌都比A桌先來，所以已經開始用餐，然後A桌來，他們等於被強迫接受「與狗用餐」，當然會生氣。門口大大的「拒絕寵物」貼紙看來實在諷刺。

我對狗沒有敵意，也覺得紅貴賓很可愛，但要我坐在B桌或C桌用餐我也不願意，光是聞到「獸」味所有食物的美味就通通消失，若狗毛飄到餐盤一定抓狂。更何況具有貓狗過敏體質者大有人在，這跟是不是愛護動物無關。

「寵物像親人一般依存」當然是可貴的價值，也是屬於個人的、寵物的位置。但也正因為是屬於個人的，就不適合在公共領域理所當然的擴張。譬如抽煙也可說是一種個人選擇的生活狀態，但因為影響了旁人的權益，在公共場域就被強力的限制了。

「這不是什麼寵物，這是我的兒子、女兒，我們一向一起上桌吃飯的！」主人當然可以這樣說自己的狗（貓）兒子、女兒。但無視於他人的權益，擺出這樣嘴臉的父母，不僅無法加分，只會讓自己的「兒子」「女兒」更丟臉、更被討厭而已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