2007-08-15

看完宮崎駿的吉卜力美術館後,在三鷹車站附近用餐。因為在輕井澤一直吃信州牛肉的關係,特別想念海鮮,到東京就念念不忘要吃築地壽司。前一天在涉谷原本要去吃很多年沒去的、超人氣「一百円均一」築地迴轉壽司,卻因為「至少吃七盤」的新設限而卻步,所以在三鷹看到有不錯的握壽司午餐就進去了,一坐定不久,餐廳就滿了。大致說來,日本餐廳再如何吵雜都還不到必須扯喉嚨說話的境地,事實上,不管客人多少,大部分餐廳的「安靜指數」都停留在小聲說話的水準。所以,當左後方那桌幼兒開始哭鬧的時候,聲音就分外刺耳。

在媽媽試圖安撫下,幼兒哭哭停停。但斷斷續續的尖聲干擾,反而令人更加神經緊繃。我和M的談話就這樣被陸續打斷,「我非常受不了這樣的聲音。」M說。聽M這麼說我其實有點高興,M是媽媽,但我不是,因為不是,所以對小孩的話題和評價會特別小心,以免在「媽媽╱小孩最大」的社會裡被認為「自私、沒有愛心」。現在連是媽媽的M都說受不了,代表無法忍受在公領域裡被無端的打擾是「正常」的。

安撫不了幼兒的媽媽起身把孩子抱出餐廳,空間終於恢復原來的安靜。但過一會兒她們重新回到座位,才一坐下,孩子又哭了。

「如果不是餓了、睏了、病了、尿布濕了,那會是什麼原因呢?」
「有時候都不是啊,只是寶寶不想坐下來而已。」

我們不得不終止原來的話題,無奈的討論起小孩來,希望沖淡一下情緒的焦躁。這時候,餐廳某方忽然大喝一聲:「うるさい!馬鹿やろう!(吵死了!王八蛋!)」接著便指責媽媽的不是。

猛然聽到這樣粗話,我大吃一驚。這時不只是吵鬧的那桌,有幾秒鐘幾乎整個餐廳都靜止下來。媽媽立刻抱著孩子走出了餐廳。

我開始聆聽餐廳的輿論。有點訝異的是,只有一部分的人談著剛剛的事件,而且一面倒的批評媽媽的不對,認為她早該處理孩子哭鬧的問題,這種私領域的吵鬧本來就不該困擾公領域裡的旁人。大部分的人則彷彿什麼事都沒發生一樣,繼續著原本進行的動作。

居然沒有人發出「孩子本來就是這樣啊,你們有沒有愛心呀?」的聲援,而我,居然也還滿意這樣的氣氛。說「居然」,是因為在「媽媽╱小孩最大」的社會裡,這樣的反應通常會被指責「沒愛心」吧。

有一次Y跟朋友吃飯,朋友帶了小孩同行。用餐到一半,小孩忽然開始一邊玩一邊尖叫,雖然不是什麼高級的餐廳,但是還是引人側目。Y說不用制止嗎?朋友說制止也沒用,他就是喜歡這樣玩。Y說既然這樣,應該不好帶他來餐廳吧。朋友卻說可是我要來跟妳吃飯呀。

也就是說,Y的朋友明明知道小孩會這樣,但是無所謂。雖然做媽媽的說:「不要管小孩啦,我們聊我們的。」可是Y明顯看見餐廳內不耐煩的眼神一直飄向她們,就心生愧疚,愈來愈坐立難安,加上自己也被尖叫聲弄得心神不寧,根本無法聊天。就決定提早結束聚會了。

如果我們拒絕了在公領域的吸煙者、鬧事者、未經許可而攜入的寵物,那為什麼不能拒絕把噪音帶入的人?我們對公領域的認識還停留在「因為是公領域,所以隨便怎樣都無所謂」,而不是「因為是公領域,所以就不能隨便怎樣」的心態。既然沒有「規定」,就代表可以理直氣壯,頂多只是說對不起對不起「小孩子就是這樣啊」就算是有禮貌的,然後別人就必須忍受。

小孩子當然是這樣啊,重點是大人的認知吧。所以壽司店的客人指責媽媽不指責孩子,有種「妳是媽媽妳要處理孩子的哭鬧,不能要不相干的人一起陪妳」的意思。

但無論如何,爆粗口的喝罵還是太傷人了,雖然感謝因此獲得了寧靜,仍不禁覺得那個媽媽有點可憐。

「難怪現在不想生小孩的人愈來愈多了。」M下了一個結論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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