靜止的餐廳

札幌除了車站中心到薄野地區的熱鬧之外，其實和北海道大多數的地方一樣，都是地廣人稀的。

這日趁著傍晚要離開札幌之前的半天，搭公車到郊區的北海道開拓村。才走過中島公園，就似乎進入了屋舍稀落的市郊，視野非常遼闊。如果是在冬天，這樣覆雪一片必將更為無際。
這個屬於野幌森林公園區的村內，有多幢建於明治至大正時代的建築物被搬來這裡，組成室外博物館，路上還有馬車的軌道。我來只是四處走走，並非對北海道開拓史有興趣，來了之後印象深刻的也不是這個。

遊客不多，但有小學生和中學生團體到這裡校外教學，熙攘的舖坐在草地上野餐，顯得很有生氣。這是個戶外教學的好地方，既有森林公園又有充滿歷史沿革建築物，遠遠的深處還有湖泊和湖邊步道，但因時間的關係我只走到半途就折回來，剛好遇見飽餐後的小學生整著隊，精神抖擻的向前走。

和精力旺盛的小學生錯身後，我到村內唯一的大眾食堂吃飯。
後來我一直不想記得的、又不能忘記的，其實就是這個餐廳。

初夏的天氣十分怡人，陽光暖暖風很溫涼。但剛剛離開小學生們的熱鬧，走上餐廳的階梯後，忽然覺得時光就此靜止了。被樹林包圍的餐廳，迴盪著風吹樹葉的韻律，聲如潮水，沙—沙—沙—沙——

我以為餐廳沒有營業，但餐券售票機是亮的，櫃檯和廚房都還有人。露台上的長桌非常吸引人，我跑去坐在那裡等餐。一坐下，我發現時光又開始靜止了。那種感覺很奇怪，明明櫃檯有人，客人至少有我，卻覺得整個畫面處在一種「停格」狀態，只是沒有被消音，因為有大如潮水的樹葉聲。

其實客人不只有我。
我進門時就看到了，靠近櫃檯那裡有一群老人。坐著輪椅，吊著點滴，有看護陪同的四、五位老人。看護幫他們圍上圍兜，餵著食物。輪椅圍成一圈，看護有時彼此聊天，有時會問問老人「好吃嗎？可以嗎？」老人用空洞的眼神，偶爾咧嘴笑笑。

我不敢看他們的眼睛。不敢看也不忍看，不是對他們不忍(我有什麼資格對他們不忍？)是自己不忍。一直以為愈是無法說話、無法行動、看來只能任人擺佈的老人的眼睛，就愈藏著人生的秘密，現在的我還無法承受。

「如果有一天，我們變成坐在輪椅上的那個老人，能過這樣的日子也許就算幸福了。」朋友說。

是幸福吧。我說。但有種不得已。
我知道時光不會是真正靜止的，所以知道終有一天會過著像在靜止的時光裡、卻又任時光擺佈的人生。

「好像該走了，會趕不上車。」我只能不斷跟自己確認「當下」的意義。
「對喔，坐在這裡很容易忘記時間。」

沙—沙—沙——
樹搖葉動，一直沒有停歇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