我不太能忍受暴力,包括身體的、言語的、情緒的。身體的當然不用講,言語暴力包括髒話、羞辱、咒罵,情緒的暴力就是失控,包括砸毀物品、掃落菜餚碗盤,以及自我抓狂的樣子。讓我碰上一次(即使不是針對我),我就會離這個人遠遠的,即使實際上不可能,我的心也一定離得遠遠的,難以靠近了。所以我也不太能看暴力的電影,所謂「暴力的美學」也難以明白,像北野武的《大逃殺》縱使大有「深意」,我的眼光也是匆匆逃離。這也許是缺陷吧?我想。因為這樣,我曾經問我身邊的朋友有沒有過「最暴力」的時刻,譬如破口大罵、摔杯子、剪(對方)衣服、或種種近似歇斯底里的行為。
意外的是,看起來非常溫和細緻的Y反問我:「妳沒有過嗎?」因為Y跟先生吵架時曾經暴力的砸杯子洩憤,並且尖聲高叫。「太生氣了,控制不了。」她說。另外是U的先生,平日看起來很「正常」,但一旦吵架,三字經五字經等不堪入耳的台罵國罵不離口,剛開始U很受傷,但是也沒辦法。因為「這是他洩憤的習慣。」她說。還有K的先生,教訓孩子總是身體與言語暴力隨之,難以控制,
我沒有這種洩憤的經驗,但並不表示我沒有被氣到發抖的時候,生氣的極致就是往心裡頭去,然後走開。也許這樣是太壓抑也說不定,但我看見一個人張牙舞爪的惡狀,要回到最初真的很難。所以自己也做不出來。
記得大學時期有人做了對不起我的事,我很難過但表面很平靜。有一天到社團辦公室時,幾個好朋友忽然把門鎖起來,說現在沒有別人,要我大聲的罵那個人,發洩一下。我很驚慌什麼都說不出來,朋友說妳學我們大聲說「他X的」就好,我就是說不出來。僵持一陣,大家只好放棄。其實,我不僅說不出來,連寫都寫不出來(所以難以寫小說也無法演戲吧)。我最大的報復,大概就是小學在日記本裡詛咒那個人舌頭爛掉,考試零分,家裡破產流落街頭之類的。
只是,我覺得最難受的其實不是直接加諸在對方身上的暴力,而是累積了對某人某事的壓力,然後發洩在不相干的人身上,而這個「不相干」的人卻通常是親人。無法處理情緒的壓力,藉著莫須有的理由,將情緒的暴力發洩在父母、孩子、家人的身上,即使是旁觀者,看見這樣傷害親恩、加諸恐懼的暴力,只覺得悲涼無限擴張。
當時我只能一一給予擁抱,對於施暴者與受害者,然後將掃落的飯菜與碗盤一一撿起。家人會給予永遠的原諒,所以暴力的界線只要停留在家裡,對外仍然可以是完美的形象。但不是這樣的,暴力沒有界線,只有有或者沒有,即使是家人,也有不想原諒與擁抱的時候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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